宁静祥和见真见性
十多年前,在一纸画展请柬上我第一次注意到画家李文亮,当时,印在请柬上的几幅花鸟画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虽说印刷并不精致,但却不妨碍文亮笔墨之间流露出的的一片清隽飘逸之气,我不禁暗暗称奇。之后在1992年深圳举行的“全国花鸟画邀请展”上,我终于见到了文亮绘画原作。反复观研,觉得文亮的画确实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艺术气质,尤其是文亮唱的那曲苦涩酸楚山西民歌,则更给这位初露头角的三晋才子平添了几分雅谑和情致。
欣赏文亮的画,使我联想道清清的山溪、澄澄的碧潭,想到了月亮映在水里的那种境界。霎那间,天地上下,潭光月影,梦幻般内外澄澈,没有点尘之污染,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呈现和袒露。每遇到这种境界,我就会产生一种“我即万物,万物即我,物我两忘”般的无以名状的快感,我想那大概就是澄之极、静之深的意识状态吧。
“诗言志、歌咏言”。绘画应该说和诗一样是艺术家性情之迹化。有时我想:其实绘画应该像是画家(当然也是观画者)的朋友,作画或读画就像是和朋友聊天,而聊天最重要的则是心灵的沟通,容不得半点的虚伪和矫饰,如情人之间,相对一笑,相互传递的是真切和诚信。而读文亮的画,恰恰就像与聊天那般自由和坦诚。也许是文亮擅书的缘故吧,文亮画中有强烈的书写性美感,看上去如一气呵成,笔触明确而肯定,笔致松灵,洒脱自然,墨韵深浅,洁净透明,兼之构境幽远简淡,习习然有静谧之气跃然纸上。虽然此境界的创造需要高超的形式表现技巧,但仅仅有技巧显然是不够的,这尤其需要画家真性情与大自然的亲和与感悟。也许正如文亮自己所说,“是对艺术本身和文化品质的呼唤”吧。
说实话,我平生最不喜欢的莫过于那种做作卖弄、炫耀新奇的绘画,面对此类绘画我会联想到浓妆艳抹娼妓骚首弄姿,或者虚伪诡诈,狡猾不实的政客舌簧纷纭。虽然不能不佩服其心机和谋略,但却“剔若、怵若”避之而唯恐不远也!我很欣赏《庄子》所讲的那个“抱瓮灌园”的故事。人类对于物欲的奴隶,乃至远离本身,遂使心态日渐扭曲和异化。也许这似乎是每个人都很难挣脱的现实,(即佛陀所认为的众生为业力之流多牵引之故)但却不能不说是人类本身的悲哀,因着人对物欲强烈追求的惯性执着,乃至司空见惯,视为正常,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切危机是从这里开始,从个人私立乃至心的膨胀,渐次扩展到一个家庭、团体、民族、国家、遂产生所谓“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所谓自然真理的强权观,这足以使人类从用石头木棒杀人,渐次到用刀枪、大炮,乃至导弹、核弹杀人,直至彻底毁灭人类自身,倘依旧执迷不悟,人类很快就会被自己的所谓的“聪明才智”送进永久的地狱。面对残酷的人间现状,可以想象,我们的先哲庄子是何等的大明智,大慈悲!
我想,每一个明知的艺术家都不会以自己的艺术去为这个充满险恶的世界推波助澜!艺术应该是全人类的宗教,是和平的使者,艺术应该使人得以清醒,狂人找回理智,使所有众生获得欣乐、安祥与和谐。 也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故吧!我的画界朋友们对于文亮的话和我的看法不尽相同。
有人认为。文亮绘画的优点在于他继承乐传统中国花鸟画,尤其是文人花鸟画的形式特点,其笔墨生动雅致,妙趣横生,显然得益于青藤、八大之启示。有人认为:文亮画的优点在于他强烈的创新意识,他虽然继承了传统花鸟画艺术的形式特点,但在技法上,境界上都有明显的突破,比如墨韵之渲染,光感之利用,乃至简约而饱满的构境意识等等。也有人认为,文亮墨法虽妙,若再能淡化心迹,如羚羊挂角岂不更妙? 其实,对于上述观点种种,我也基本赞成,只是记得《金刚经》有曰:“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我认为:作为一个艺术家来说,艺术形式固然是传递画家情感的载体,不容忽视,然而,“得鱼可以忘荃,得意何妨忘言”!凡一切传统的,非传统的艺术形式归根到底也仅能是感情的载体而已,不管其如何精辟和优秀,其存在是否都只能根据画家真实情志之需要。
因此,仅仅以艺术形式作为艺术评论之终极准则显然并不全面,还如《金刚经》所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一个有良知的艺术家,不仅仅应该具备娴熟而高超的形式语言,尤当效法出泥的莲花,以不染的心态,冷静、认真、理智地去审视客观世界,乃至透过一花一草的局部空间去揭示宇宙人生的奥义,创造启悟睿智纯真的艺术境界。也许,这才是品评绘画的成功之处,同时也是文亮绘画现在乃至永远的成功之处。